□韩松落
一直以来,一个最让我困惑的现象是,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试图证明,罗玉凤和芙蓉姐姐拥有极大的智慧?这种努力,在罗玉凤跑到美国中文电视台应聘之后,更是达到了高潮,在该台某部门负责人那里,她被顺势描绘成一个天才,尽管应聘视频里的她,一如既往地磕磕巴巴,尽管罗玉凤后来又大骂该招聘是骗局是炒作,打算去美国中文电视台门口自杀。但人们愿意看到的,只是她被见证了,见证的结果如何,人们很愿意视而不见。
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孩,长期生活在底层,大部分时间在寻找工作和打工,基本没有时间读书和自我教育,她是如何拥有超卓的智慧和才华的?这是常识,而她在电视上表现出来的恶劣仪态,以及基本修养的匮乏,也在为这个常识性的结论补充证据。
但人们更乐于认定,她的才华体现在别的方面——她的出现并非偶然,而是经过精心设计的,她的每一步都体现了自我控制的意图和能力,她和幕后团队表现出的对群众的注意力、G点的准确估计,对大众的操控,就是一种超卓的才华,像海德格尔面对雅斯贝尔斯的质疑“希特勒这样一个没有教养的人怎堪承当统治德国的大任”时说的:“文化并不重要,他才能非凡。”事实是,罗玉凤走红,更多基于偶然,至于幕后团队——每每有网络红人出现,马上会有网络营销组织,比恐怖组织更热心地声称要对该事件负责。但人们不了解自己所在的人群怎么会让罗玉凤走红,就只好将这个过程神秘化和深刻化。
这种神话屡见不鲜,比如玛丽莲·梦露,一直被闪闪躲躲地塑造成一个有极高情商和智商的女人,拥有写作天赋,她伸长了腿阅读《尤利西斯》的照片,也广泛流传,一本玛丽莲·梦露传记里这样说:“一个人必须很有才智,才能演好一个傻瓜”。与此类似的,还有对戴安娜王妃智慧的过高估计。总之,有些人很愿意相信,精神病人不疯,我们疯,傻瓜不傻,只是大智若愚,所有的事物都和假古兰丹姆一样,“眼睛后面还有眼睛”,但真实的结果,估计像张爱玲说的,旷野里一道白墙,有门,还阴阴地点着灯,让人以为后面有什么,推开门,什么都没有。
更有可能,是因为我们身处的是一个缺乏更好对象的时代。就像《夜访吸血鬼》,主人公在吸不到人血的情况下,不得已吸了老鼠血。需求得不到满足,就只好羞辱自己的需求,判断力没有合适的应用对象,我们就开始羞辱自己的判断力,用各种反智的方式。任何时代,无用武之地的那些玩意,必然遭遇羞辱,正义得不到伸张,我们必然羞辱正义,希望总是绝灭,我们肯定矮化希望,爱情没有下落,我们必然乐于用征婚节目来羞辱爱情。羞辱自己的本质需求,是在周围环境不肯配合时的必然反应。
罗玉凤神话的梗概是,一个有才智的人,演好了一个傻瓜。但我担心她根本没能力承当这样的重任,可是,误会,是我们时代的基本色调,也是所有“当下”的基本色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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